断口处升起的决心-《明末隐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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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坊内,那令人窒息的死亡白雾终于被工匠们用木板扇、湿布捂的法子强行驱散,只留下浓烈的焦糊味、血腥气与湿冷的铁锈气息混合在一起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腑之上,吸气时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。伤者的痛苦**如同钝刀,一下下切割着死寂的空气 —— 被蒸汽烫伤的工匠蜷缩在地上,皮肤红肿起泡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,发出压抑的痛哼;被碎片划伤的学徒捂着流血的额头,眼神涣散,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蒸汽喷发的恐怖瞬间,身体止不住地发抖,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。
林宇的脸上沾着黑色的煤灰和不知是谁溅上的暗红血点,粗布衣衫的袖口被蒸汽烫出几个破洞,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灼伤痕迹。他的眼神里混杂着深切的悲痛与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 —— 悲痛的是工匠们的伤亡,是数十日心血的崩塌;但坚毅的是,他清楚此刻沉溺于伤感毫无意义,唯有厘清失败根源,才能守住所有人的希望。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因吸入灼热蒸汽而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死寂:
“陈墨!立刻组织人手,将伤者抬去医营!”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扭曲的身影,在那个后脑撞在铁砧上、昏迷不醒的学徒身上停顿了一瞬 —— 那是半个月前刚进工坊的孩子,昨天还缠着他问 “蒸汽怎么能比牛力气大”,此刻却毫无声息。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,强压下翻涌的酸涩,“所有重伤者优先!轻伤者能走动的,协助转移!动作轻一点,别碰伤口!”
“其余未受伤者,封锁工坊!” 林宇转向另一边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丝刻意的严厉 —— 他需要用命令稳住人心,“用铁链把大门锁死!未经许可,任何人不得出入!保护现场每一片碎片,每一滴痕迹 —— 哪怕是一颗小铆钉、一块密封垫残渣,都不能丢!这是我们找原因的关键!”
命令迅速得到执行。负责守卫的工匠搬来沉重的铁链,“哐当” 一声将工坊大门锁死,隔绝了外面惊恐的窥探和嘈杂的议论;抬伤者的工匠找来木板当简易担架,小心翼翼地将伤者抬上去,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,心里却沉甸甸的 —— 抬的是朝夕相处的同袍,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。伤者的**声随着担架的移动,一点点消失在门外,工坊内的死寂愈发浓重。
惨白的晨光从破损的屋顶和窗棂缝隙艰难地透照进来,在弥漫着尘埃的空气中形成几道光柱,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,清晰地照亮了那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灾难现场:扭曲崩裂的蒸汽管道如同怪物的残肢,断裂处狰狞地张开着,边缘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状,还残留着高温灼烧的暗红;散落一地的铆钉,有的断裂成两截,有的被压得扭曲变形,表面还沾着滚烫的铁屑;滚烫的冷凝水在地面蜿蜒流淌,与暗红色的血迹交融,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丑陋的印记;那台曾承载着无限希望的 “铁牛”,此刻像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尸体,无力地瘫在铸铁基座上,锅炉外壳上还残留着蒸汽喷溅的白色痕迹,兀自散发着灼人的余温和失败的叹息。
林宇深吸一口气,那混杂着金属、焦糊和血腥的空气刺激着他的鼻腔,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。他挽起袖子,露出小臂上那道浅浅的灼伤,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副厚实的牛皮手套戴上 —— 这是老周之前给他的,当时老周还笑着说 “打铁的人,手上得有层硬壳”,此刻却成了防烫的工具。他第一个走向那堆仍在微微冒着白烟的残骸,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,即使隔着手套,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辐射,皮肤仿佛要被烤焦。但他没有停步 —— 他知道,自己必须先迈出这一步,否则所有人都会陷在绝望里。
“跟我来!查!” 他低吼一声,声音不大,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绝望的沉寂。
老周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宇的背影 —— 那背影在狼藉的废墟和光柱中显得异常挺拔,没有丝毫退缩。他心里像被巨石压着,沉甸甸的喘不过气:这 “铁牛” 是他看着从图纸变成实物的,每一块铁、每一颗铆钉都浸着他的汗,可现在,却成了伤人的利器。他甚至在想,是不是自己老了,手艺不行了,才让这么多人受了伤。但看到林宇的背影,那股自我怀疑的念头又被压了下去 —— 林帅都没退,他一个老铁匠,怎么能先垮?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和煤灰,粗糙的手掌将脸抹得更花,却也擦去了几分脆弱。他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大号游标卡尺(这是叶梦珠带来的西洋工具,能精确到半分,之前他还嫌弃这玩意儿 “不如手感准”),大步跟了上去,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踉跄,多了几分决绝 —— 他要查清楚,到底是哪里出了错,不能让兄弟们白受这份罪。
叶梦珠脸色依旧苍白,嘴唇上还留着咬过的齿痕 —— 爆炸发生时,她离管道只有两丈远,若不是李铁拐拉了她一把,此刻她或许也躺在地上。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愧疚:图纸是她和林宇一起核对的,铆钉孔的尺寸、管道的壁厚,她都检查过,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错?她迅速找来记录板和炭笔,记录板上还残留着之前画的阀门草图,此刻却要用来记录失败的痕迹。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—— 慌乱没用,只有找到原因,才能对得起受伤的工匠,才能弥补自己的疏忽。
其他惊魂未定的工匠,看到林帅和工头都冲在前面,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。负责锻打的李师傅,之前一直懊恼 “要是铆钉再锻打两次就好了”,此刻也拿起锤子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查清楚,下次再也不能出这样的事”;年轻的学徒小张,之前吓得腿都软了,此刻看到老周和叶工都在忙活,也鼓起勇气,捧着放大镜凑了过去 —— 他想学会怎么避免失败,想快点成长起来,不再是只会躲在后面的学徒。他们沉默而坚定地围拢到那堆滚烫的废墟旁,原本空洞的眼神里,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光。
一场在钢铁残骸与生命余烬中进行的 “验尸”,就此开始。
林宇不顾高温,戴着牛皮手套直接用手去触摸那崩裂的主管道断口。指尖传来滚烫的刺痛感,手套边缘甚至微微发烫,他却毫不在意,专注地感受着断口的纹路和厚度 —— 断口处的金属不是整齐的切面,而是带着撕裂的毛边,像被强行掰开的饼干。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,却需要数据验证:“老周,量这里!最薄处!” 他指着一处撕裂得如同薄纸般的边缘,那里的管道壁明显比其他地方薄,在高温和压力下率先崩裂。
老周咬着牙,将卡尺冰冷的钢爪小心翼翼地卡在断口最薄处,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,落在卡尺的钢身上,瞬间蒸腾起一缕白烟。他眯着眼,仔细读取刻度,当看到 “七分” 这个数字时,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 —— 图纸要求九分,差了两分!他沙哑地报出数字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:“… 不足… 不足七分厚!图纸上要求的是九分!差了两分!” 两分,看似不多,却让管道的承压能力降低了近三成。他心里一阵愧疚 —— 当初铸造管道时,为了赶进度,他默许学徒减少了一次锻打,现在想来,就是那一次疏忽,留下了致命的隐患!材料,成了第一道被冲垮的鬼门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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