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口处升起的决心-《明末隐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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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叶梦珠则蹲在巨大的崩裂铆钉孔旁,用尖头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孔洞边缘的铁屑和散落的铆钉残骸。她举起一枚崩飞后捡回的铆钉头,对着晨光仔细查看断裂面 —— 断裂面不是光滑的,而是布满了细小的纹路,颜色发灰,没有金属应有的光泽。她的心沉了下去,这是典型的锻打不足导致的缺陷!“看这里!” 她用镊子尖轻轻点着断裂面,声音带着凝重,“断口晶粒粗大,还有细小的气孔,像是… 像是锻打时炉温不够,或者锻打次数不足!应力完全集中在这里,一受压力就崩了!” 她想起之前李铁拐提过 “最近煤质不好,炉温难升”,当时她没太在意,现在才知道,每一个小疏忽,都会酿成大错。铆接的强度,本应是管道的 “筋骨”,却成了连接处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!

    林宇又艰难地挪到泄压阀的位置。那个被他们最后砸开的铸铁阀门,此刻扭曲地歪在一旁,阀杆被震弯,阀口处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蒸汽痕迹。他拿起图纸,对比着阀门的实际尺寸,眉头越皱越紧 —— 泄压孔道比图纸上画的细了一半!他心里涌起一阵自责,当初设计时,他只考虑了 “尽量缩小体积”,却忽略了泄压速度的重要性!“泄压孔道太细!比图纸上画的细了一半!反应太慢!” 他用手指伸进阀口,能明显感觉到通道的狭窄,“这‘喉咙’太小了!当‘白龙’要冲出来时,它根本来不及‘喘气’,泄压速度赶不上压力上升速度!安全机制形同虚设!” 监控与泄压,这最后的保险绳,竟脆弱得不堪一击!

    一个年轻工匠(是之前负责密封的王皮匠的徒弟)则趴在地上,在狼藉中仔细寻找着密封垫的残骸。他的膝盖被地上的铁屑划伤,渗出血迹,却浑然不觉 —— 他师傅王皮匠被蒸汽烫伤了胳膊,此刻还在医营,他要找出密封垫的问题,替师傅分担一点。他捡起几片烧焦变形的、混合着麻丝和桐油胶状物的碎片,小心翼翼地递给叶梦珠,声音带着愧疚:“叶工,您看… 这垫子是我师傅做的,用的是普通牛皮加麻丝… 高温一冲就化了,胶也融了… 根本兜不住那‘龙息’,蒸汽从垫子缝里漏出来,又加重了管道的压力…” 他心里难受极了,之前他还觉得师傅 “太较真”,现在才知道,密封这活儿,半点都马虎不得。密封,本应是 “铁牛” 的 “皮肤”,却成了泄漏的源头,加速了灾难的到来。

    工坊内只剩下金属的碰撞声、卡尺的滑动声、叶梦珠在记录板上快速书写的沙沙声(炭笔在纸上划过,留下清晰的痕迹,每一个数据都沉重无比),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。失败的脉络,在这沉默而残酷的 “验尸” 过程中,一点点变得无比清晰 —— 从材料厚度不足,到铆钉锻打缺陷,再到泄压阀设计失误,最后是密封垫耐热性不够,每一个环节的漏洞,最终汇成了这场惨烈的灾难。

    每一个测量数据,每一处观察到的缺陷,都像冰冷的钢针,扎在所有人的心上,带来刺痛的同时,却也驱散了最初的茫然与纯粹的恐惧 —— 他们终于知道,失败不是因为 “汽力” 不可控,而是因为自己的手艺还不够精,对 “力” 的认知还不够深。老周不再自责,而是开始思考 “下次怎么确保壁厚达标”;叶梦珠不再愧疚,而是盘算着 “如何改进泄压阀设计”;年轻工匠们也不再害怕,而是想着 “怎么提升自己的手艺”。

    当所有初步的检查告一段落,林宇站直身体,轻轻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弯腰而僵硬的腰肢。他的手套上沾着黑色的铁屑,额头布满汗珠,却眼神明亮 —— 找到问题,就有解决的方向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他目光缓缓扫过围拢在身边的工匠们 —— 老周的脸上沾满煤灰,卡尺还握在手中,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颓丧;叶梦珠的记录板上写满了数据,炭笔几乎用尽,却眼神锐利;年轻工匠们的脸上带着疲惫,却没有了之前的慌乱。他们的眼神里,有对伤者的悲痛,有对灾难的后怕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拉回现实的、带着血丝的专注和… 等待 —— 等待一个答案,等待一个方向,等待有人告诉他们 “接下来该怎么做”。

    林宇走到工坊中央,那里还残留着一滩未干的水渍,倒映着破碎的天空和屋顶的破洞。他弯腰,从狼藉中拾起一块崩裂的、边缘还带着高温暗红的管道碎片 —— 这块碎片约有巴掌大,沉甸甸的,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,承载着四十个日夜的心血和此刻的沉重。他看着这块碎片,心里很清楚,这不仅是失败的残骸,更是未来的路标。

    他举起这块废铁,手臂伸直,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空旷而压抑的工坊里,每一个字都像锻锤砸在铁砧上,铿锵有力:

    “诸位!看清楚了!” 他将碎片转向众人,让每个人都能看到那狰狞的断口,“这不是天谴!这不是鬼神作祟!不是‘汽力’天生就该噬人!”

    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一一扫过众人的眼睛,从老周布满血丝的双眼,到叶梦珠坚定的眼神,再到年轻工匠们带着迷茫却渴望的目光:

    “是这铁骨不够韧!管道壁厚差了两分,扛不住压力!是那铆钉咬合不牢!锻打时偷了懒,晶粒粗大,一压就断!是那垫片兜不住气!选错了材料,高温一冲就化!是那泄压的喉咙太细!设计时考虑不周,反应太慢!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变得沉重,带着深深的自责 —— 他作为领头人,难辞其咎:“更是我们!是我们对‘汽力’的认知还不够深!是我们造的‘笼子’还不够坚固,关不住这条‘铁龙’!是我们的手艺,还配不上这份探索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他猛地将手中的废铁片狠狠砸在旁边的铁砧上!“当啷” 一声巨响,火星四溅,碎片弹起半尺高,又重重落下,在铁砧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!这一砸,砸掉了所有人心中的怯懦,砸醒了沉睡的决心!

    “一败,何惧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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